编者按｜对于陷入经济危机的俄罗斯，中国企业有哪些投资机遇？如何规避风险？

　　《走出去智库》研究，俄罗斯政府正着手一项私有化计划——截至2016年，其将出售约1000家国有企业中约600亿美元的国有股权，涉及电力、石油、铁路、机场、电信等多家俄大型国企。外国投资者可以通过购买少数股权的方式参与此计划。

　　《走出去智库》专家、全球最大的评估公司、美国评值俄罗斯总经理罗柏尼可夫分析，未来，非能源类投资在俄投资将加速。一些民营资本赴俄投资，可以关注制造业、保健、食品及农业、休闲及娱乐、运输和物流、房地产等。

　　《走出去智库》建议，除了关注西方制裁、石油和天然气价格以及汇率波动等风险外，中国投资者在制定投资和商业运营计划时要注意几点：

　　1、行业规则对俄罗斯国有企业有利，特别是敏感行业；

　　2、不发达的基础设施给中国企业带来物流挑战；

　　3、重大外国投资交易常采用英国法作为适用法律；

　　4、高税收，如在俄境内直接设立子公司，需额外支付9%的红利税；

　　5、“有关系”在赴俄投资中不可靠。比如，在一项房地产投资中，俄当地合作伙伴向中国企业保证，负责搞定所有工程许可。中国投资者投资并开工后发现，相关法律不允许开发此地。因当地有关部门及人员的变化，让俄方合作伙伴所称的“关系”失去了价值。规避这类风险，需要适当的尽职调查，发现开发地所受的法律限制，并能够避免投资损失，以及拆除已建工程等额外资金损失。

　　供职于中国政府部门、从事涉外法律研究的专栏作家易精经给中国企业一些分析和建议，以及《走出去智库》的俄罗斯产业机会分析、风险研判和策略建议，我们与大家分享。

　　全文如下

　　文/智库专栏作家 易精经

　　近期，俄罗斯陷入了卢布汇率暴跌、资本外逃、被迫加息并动用大量外汇储备的困境，虽然12月25日俄罗斯宣布卢布危机结束，但国际舆论对俄罗斯经济发展前景多持悲观论调，认为俄罗斯衰退还未见底。

　　其实，外部制裁对俄罗斯的影响是局部和有限的，它暴露的是俄罗斯经济体系中的表面问题，诸如劳动生产率低下、就业率不高、金融和贸易对欧美国家依赖多，近半年来，俄已采取一系列反制措施，努力限制外部制裁对经济增长的影响。

　　国际油价下跌对俄罗斯经济的打击，才是致命的。曾是俄政府顾问的巴黎政治学院经济学教授谢尔盖·古韦伊夫分析说，现在的俄罗斯预算是基于未来三年每桶100美元的油价，才能对经济增长有比较乐观的假设。

　　笔者观察认为，俄罗斯经济被外在风险冲击的隐患很大，根源在于受现实的政治考量所累。分析中国企业在俄罗斯的发展机会，我们从俄罗斯经济发展总体趋势、中国企业的着力点和给中国企业的建议谈起。

　　俄罗斯经济发展能否保持总体稳定？

　　俄罗斯的经济过于依赖能源出口，这是前苏联时期就存在的老问题。

　　对俄罗斯这样一个国土辽阔、人口众多的大国而言，长期保持如此“畸形”、不均衡的经济结构，受累于背后特殊的政治考量。

　　“冷战”结束后，前苏联最大的继承者俄罗斯在1990年代前期，一直秉持向西方“一边倒”的外交政策，在经济上采取“休克疗法”，在军事上大规模削减武器装备，在意识形态上努力向西方靠拢。但是，“北约”的两次东扩、科索沃危机、欧美国家对俄经济恢复过程极少援手以及在车臣问题上对俄横加指责，这一系列事件让俄罗斯深感失望，认为“向西看”、做西方国家的小伙伴并不能给自己带来安全、繁荣和稳定。

　　自叶利钦执政后期起，俄罗斯领导人和精英阶层开始反思本国的外交政策——不能放弃自身的独立地位和大国志向，俄罗斯应当在世界上发挥建设性的重要作用。而让俄罗斯恢复自信、重振雄风的关键，正是石油和天然气。

　　在俄罗斯的出口收入份额中，石油天然气等能源商品在1994至2000年间的占比大概为40%， 2006至2007年跃升至67%左右，2013年仍保持在68%。

　　能源经济更增强了俄罗斯在国际事务中的话语权。俄罗斯凭借向东欧、南欧输送石油天然气的卖方地位以及在国际石油市场中的份额优势，不仅与石油输出国组织博弈，与美国和欧盟对抗，更是在地缘政治中大打能源牌，在2007年乌克兰政治危机、2008年格鲁吉亚战争、今年的乌克兰危机中表现强硬，重新建立起世界大国、欧亚强国的地位。这是俄罗斯政治精英们一直梦寐以求的国家目标。

　　能源经济带给俄罗斯十足的底气，是它与其他世界大国分庭抗礼的资本。因此，正如国际油价上涨能给俄罗斯带来红利一样，国际油价下跌就是俄罗斯经济必须承受之痛。过度依赖能源出口的经济模式就是俄罗斯的“阿喀琉斯之踵”。协调好追求大国地位的政治目标与优化经济结构、平稳发展经济之间的内在矛盾关系，是俄罗斯领导人必须面对和解决的问题。

　　不过，尽管经济体系有结构性问题，受外在风险影响的隐患很大，但从长远看，俄罗斯经济发展还是能够保持总体稳定。

　　一是俄罗斯幅员辽阔、资源丰富、经济规模可观、工业基础雄厚，不能轻视一个大国自我调整的能力和决心。

　　二是俄外债占其GDP比例尚低（二十国集团范围内），债务违约风险小，国家外汇储备4000多亿美元，且掌握着全球最多的黄金储备，有持续对抗风险的能力。

　　三是国际油价下行的预期不明显，油价持续下跌对石油输出国组织、美国等页岩气开发国家的利益都有损害，油价止跌是迟早的事。

　　四是普京领导的俄政府权力集中、受民众支持率高，其国内容易达成政治共识，普京在2014年12月18日举行年度记者会上阐释了稳健、有信心的执政理念，对俄罗斯未来经济发展具有积极和乐观的指导效应。

　　中国企业的着力点

　　在俄罗斯当前的经济危机中，中国是利益攸关者。看准了俄罗斯经济存在问题的根源，以及其中蕴藏的机会，中国企业在俄罗斯将有可为之处。

　　首先，在政治层面上，中俄关系已提升至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新阶段，两国在诸多国际问题上，有共识和一致立场。

　　其次，在地区安全问题上，两国虽然在中亚地区地缘政治影响力的争夺上互有博弈和较量，但互信的心理和协作的关系仍是主流。

　　总的来看，中俄关系是当今世界上比较稳定和巩固的一对大国关系，这为两国在各个领域的务实合作提供了政治保证，为中国企业走进俄罗斯提供了政治背书和有稳定预期的良好政治环境。

　　在经济层面上，通过今年中俄领导人的多次互访和会晤，两国签订了多个合作协议、建立了多层次的合作机制，涉及财金、贸易、能源、高新技术、科技、农业、工业、基础设施建设等广泛领域。

　　可以说，中俄经贸关系的稳定发展，为中国企业走进俄罗斯提供了丰富机会和广阔空间，入口很多、路子也越来越宽敞。

　　具体而言，在俄罗斯当前的经济危机中，中国企业的机会在哪儿呢？笔者认为，可以聚焦于两点。

　　第一，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石油天然气出口贸易仍然是俄罗斯经济发展的主要动力，与能源开发开采、能源产品生产运输的相关产业，仍然会受到俄罗斯的倚重。

　　第二，受本次危机促动，为降低外部风险对国家经济的冲击，俄罗斯领导人势必以“经济多元化”作为国家经济发展的长远目标，减少对石油天然气出口的依赖。

　　因此，能对其GDP增长、民众生活水平提高有显著帮助的基础设施建设、工业、贸易等领域，就是中国企业可以关注和着力的投资方向。

　　《走出去智库》专家团队对中国投资俄罗斯的建议

　　国际政治等因素，俄罗斯投资虽然困难重重，但大多数俄罗斯企业遵从实用主义，愿意同中国投资者合作。在此，我们给出如下建议。

　　第一，中国企业高管重点考量的风险管理要素和管理体系

　　为了提高中国企业在俄罗斯投资的成功率，我们建议中国企业高管重点考量以下风险管理要素：

　　·俄罗斯政治风险控制体系，外交风险事件的深度追踪、评估和报告体系；

　　·整体的环境合规及危机应对体系和外部资源体系；

　　·税务筹划体系、国际反贿赂法律合规体系；

　　·努力提升当地市场的社区参与，从而塑造良好形象，以便有利运营和监管环境；

　　·公司国际项目谈判团队的整体效率。

　　构建赴俄投资风险管理体系，需要相应的追踪和报告系统与培训系统支持。并且，这些风险要素不能与政治、商业、运营、社会方面分离，采取的解决方案应该全面，所有相关措施的实施都需要相关业务领域的内部和外聘专家顾问团队的协同合作。

　　第二，用法律和保险工具，规避俄罗斯政治风险

　　其一，政治风险与法律工作密切相关，政治风险往往以法律风险的形式表现出来。

　　从过往案例看，政府在违约之前，在进行国有化或者征收之前，往往从签署的合同中或者外国投资者履约过程中找毛病，如果投资企业与外国企业或者政府签署的协议有一点不符合该国法律，甚至宪法以及国际条约，或者在履约过程中有一定违约的行为，就会被政府作为把柄，要求修改或者终止协议。

　　对于政府违约引发的仲裁争议解决案例，对中国企业有一定的启发，适时运用法律工具保护自己。如果您需要，走出去智库给您电子版案例分析——《俄罗斯联邦政府恶意让尤科斯石油公司破产 能源企业诉俄赔偿500亿美元裁决分析》。

　　其二，政治风险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通过投保的方式来获得救济。

　　能够承保这类风险的机构在国内有中信保，在国外有世界银行下设的多边投资担保机构MIGA。在遇到政治风险的时候，这类保险机构可以给予赔偿。

　　第三，不要强调来自中国，而要强调国际化、本地化

　　可以借鉴华为和联想在国际市场的定位策略。这两家企业的价值理念获得了俄罗斯商业社会的认同，因为他们都不强调来自中国，而强调国际化、本地化。

　　在俄罗斯及独联体建立制造基地，这对中国企业有益。“中国制造”商品打入俄罗斯市场，在俄罗斯设有分公司的企业会因为在当地建厂而受益，建议中国企业在俄罗斯发展当地品牌，并出口至其他国家。

　　《走出去智库》研究内容

　　俄罗斯私有化计划

　　2013年6月，俄罗斯政府着手实行一项激进的私有化计划，根据该计划，截止2016年，国家将出售近1000家国有企业（大约占所有俄罗斯国企的15%）中约600亿美元的国有股权。

　　在这项私有化计划中，俄罗斯政府将处置其在俄罗斯国际统一电力系统公司（Inter RAO UES）、俄罗斯铁路公司（Russian Railways）、奈米科技公司（Rusnano）、莫斯科谢列梅捷沃机场（Sheremetyeovo）、俄罗斯石油运输公司（Transneft）、Uralvagonzavod公司和联合谷物公司（United Grain Company）中的所有资本。

　　俄罗斯国有酿酒集团Rosspirtprom、俄罗斯电信（Rostelecom）和莫斯科伏努科沃机场（Vnukovo airport）也将于2016年实现完全的私有化。

　　俄罗斯还计划削减其在俄罗斯航空公司（Aeroflot）、俄罗斯石油公司（Rosneft）、俄罗斯水电集团公司（RusHydro）、俄罗斯国有油轮巨头（Sovcomflot）、俄罗斯外贸银行（VTB）和俄罗斯国有石油集团（Zarubezhneft）中的股权。

　　外国投资者被允许参与该私有化出售，但多数情况下仅允许购买少数股权。可以看出，俄罗斯的私有化计划，为中国投资者带来机遇，但需要注意，通常来说，私有化计划的实施中，对小股东的保护都极其不足。

　　俄罗斯市场产业机遇

　　2014年5月20日，在亚信峰会期间，中俄两国首脑签署了《中俄签署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新阶段联合声明》，并共同见证一系列企业间合作协议的签署。

　　2014年10月13日，中俄两国总理在莫斯科签署了一系列双边合作协议，并联合发布了《中俄总理第十九次定期会晤联合公报》。

　　2014年11月9日，APEC峰会期间，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北京与俄罗斯总统普京共同见证中俄一系列双边合作协议的签署。

　　中俄两国政府都是主导本国经济运行的决定性力量。以上两个政府首脑级联合公告以及两次峰会期间两国企业签署的大批合作项目清单，可成为预测未来俄罗斯投资机遇的重要依据。

　　从《中俄总理第十九次定期会晤联合公报》中可以清晰看到两国政府率先推动合作的贸易目标、产业与地域：

　　两国贸易目标：到2015年达到1000亿美元、到2020年达到2000亿美元；

　　在中俄投资合作委员会框架内开展有效协作，继续落实《中俄投资合作规划纲要》，重点推进大项目合作；

　　支持中方企业利用俄罗斯远东和东西伯利亚地区建立的经济特区和跨越式发展区的潜力，系统参与实施该地区的战略发展规划及商定的合作项目；

　　在财金领域紧密协作，加强宏观经济政策领域交流。加强两国金融机构在相互提供出口信贷、保险、项目融资和贸易融资、银行卡等领域的合作，提高双边贸易和投资便利化。在双边贸易、直接投资和信贷领域扩大使用本币；

　　在中俄总理定期会晤委员会农业合作分委会框架内确定双方在农业领域最有前景的合作方向，积极致力于扩大农产品贸易，加强动植物检验检疫合作，密切在农工综合体投资领域的合作，合作生产绿色农产品并促进两国间贸易及向第三国出口，扩大两国在渔业领域的长期互利合作；

　　继续落实《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俄罗斯联邦政府关于经济现代化领域合作备忘录》，推动双方在制药、医疗器械、化学、电子、铝业、油气开采设备、船舶、机床和运输机械制造领域的交流合作。加强会展领域合作。确保2015年哈尔滨第二届中俄博览会以及中国担任2015年叶卡捷琳堡创新工业展主宾国活动成功举办；

　　推动民用航空和航空制造合作，推动重点项目，扩大航空发动机、科技、工艺与材料、适航等领域的合作；

　　推动信息通信领域的战略合作项目取得实际成果，在无线通信设备、网络设备、高端服务器、车载信息服务等领域加强合作，在集成电路设计、电信设备和配件研发、陆地光纤通信网络建设方面开展合作，在无线宽带接入、光纤网络、普遍服务、政府监管与政策等方面开展交流，共同努力降低中俄两国间的国际漫游资费；

　　继续研究构建“中国(北京)-俄罗斯(莫斯科)”欧亚高速运输走廊，确保在优先实施“莫斯科—喀山”高铁项目上开展全面合作；

　　在使用俄罗斯远东港口等交通运输基础设施发展中俄陆海联运合作方面加强合作；

　　按照业已达成的共识推动同江-下列宁斯阔耶跨境铁路桥如期建成，抓紧协商《1995年6月26日签署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俄罗斯联邦政府关于共同建设黑河-布拉戈维申斯克黑龙江(阿穆尔河)大桥的协定〉的补充协定》，继续就设立黑瞎子岛(大乌苏里岛)口岸进行工作；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与俄罗斯联邦运输部、中国铁路总公司与俄罗斯国家铁路股份公司中俄高铁合作谅解备忘录》；

　　《中国人民银行和俄罗斯联邦中央银行人民币/卢布双边本币互换协议》。

　　俄罗斯投资环境改善程度

　　俄罗斯政府正齐心协力改善俄罗斯的整体投资环境，并已取得重大进展。

　　根据世界银行对189个国家经商环境的评估报告，在过去四年中，俄罗斯将其整体经商便利程度由第120位提升至第62位。且希望在2018年将这一排名提升至第20位。

　　俄罗斯签署了经合组织《反腐败公约》且通过了其他的反腐败立法，将行贿、受贿认定为犯罪行为。

　　俄罗斯国企的第二轮私有化进程正在进行中，旨在让俄罗斯经济向更多民营领域的投资开放。

　　最近对《民法典》的修改和公司立法旨在使得境内商业实体能够更大程度地满足国际投资者的需求。

　　俄罗斯还设立了投资监察员机构，帮助在投资中遇到问题的外国投资者。俄罗斯政府曾在2010年底首次设立财政监察员的职务，专门负责解决民众与金融机构之间的纠纷。此次，商业监察员的监管范围将更广，主要任务是在法律纠纷中保护企业家的权益、处理企业家的投诉，并向政府机构提出建议等。在法庭进行判决之前，监察员还将有权暂停相关部门规定的执行职能，以及采取保障措施向法庭申请暂停行政机构的相关行为。

　　所有这些努力，旨在促使俄罗斯经济重新达到平衡，而不再过于依赖能源行业。

　　附：世界银行《俄罗斯经商便利度》报告

经商便利程度:

据世界银行和国际金融公司发布的2015年《经商环境报告》（Doing Business2015），俄罗斯的经商便利程度在189个国家中，排名第62位，相较于2014年跃升2位。   世界银行的《经商环境报告》每年更新，从以下10个方面对各国经营者遵守一国的法律和行政要求所需的相对时间、成本和难易程度进行衡量（注：括号中的名次的是该2015年报告中俄罗斯在189个国家中的排名）：   · 设立企业便利程度 （第34位） · 获得建设许可便利程度（第156位，该项排名为俄罗斯获得的最低排名） · 获得电力供应便利程度（第143位） · 财产注册便利程度 （第12位，该项排名为俄罗斯获得的最高排名） · 获得信贷便利程度 （第61位） · 投资者保护力度 （第100位） · 缴税便利程度 （第49位） · 跨境贸易便利程度 （第155位） · 执行合同便利程度 （第14位） · 破产处理便利程度 （第65位）   俄罗斯的经商便利程度在金砖国家中排名第二（中国位列第90名，南非第43名，巴西第120名，印度第142名）。   该排名体现了俄罗斯经商环境的重大改善。2010年，俄罗斯在189个国家中排名第120位。俄罗斯的目标是在2018年跃升至第20位，可见，其已经在实现目标的路上走了一大半。

 

      作者简介

　　易精经，现供职于某中央国家机关，从事涉外法律方面的研究工作，北京大学法学硕士，北京大学国际法专业博士在读。法学、国际关系学理论基础扎实，长期从事涉外法律、国际条约的研究和实务工作，熟悉国家外交政策、国际经济政治动态。